现代都市连载
《除灵降妖:团宠炮灰真千金》是由作者“藕池猫咪”创作的火热小说。讲述了:大景漆色的黑夜中,除了才子佳人的旖旎浪漫,还有掩藏在冰凉夜色中的诡谲呢喃。阴尸配婚,狐女哭坟,白衣借命,赊刀人重新走在街头。漫漫长夜,人鬼同途。诡道猖獗,谁可庇佑众生?……萧锦从这世界醒来。建立巡夜司,成为巡夜人。巡守长夜,诛邪镇恶。在这鬼蜮中,她长刀所指之处,即是光之所在!----------------------------------轻松版简介灵气复苏世界玄学大佬穿越了。成为被嫌弃的真千金萧锦。开局偏心老娘、狠毒兄长、冷漠老爹三连撕!困于窄小院落,家斗宅斗什么的才不要呢!萧锦只想搞钱搞事业,过上简单低调有钱有闲的小日子。加入靖宁卫,建立巡夜司。新时代大景...
主角:萧锦萧开阳 更新:2024-01-02 07: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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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萧锦萧开阳的现代都市小说《除灵降妖:团宠炮灰真千金》,由网络作家“藕池猫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除灵降妖:团宠炮灰真千金》是由作者“藕池猫咪”创作的火热小说。讲述了:大景漆色的黑夜中,除了才子佳人的旖旎浪漫,还有掩藏在冰凉夜色中的诡谲呢喃。阴尸配婚,狐女哭坟,白衣借命,赊刀人重新走在街头。漫漫长夜,人鬼同途。诡道猖獗,谁可庇佑众生?……萧锦从这世界醒来。建立巡夜司,成为巡夜人。巡守长夜,诛邪镇恶。在这鬼蜮中,她长刀所指之处,即是光之所在!----------------------------------轻松版简介灵气复苏世界玄学大佬穿越了。成为被嫌弃的真千金萧锦。开局偏心老娘、狠毒兄长、冷漠老爹三连撕!困于窄小院落,家斗宅斗什么的才不要呢!萧锦只想搞钱搞事业,过上简单低调有钱有闲的小日子。加入靖宁卫,建立巡夜司。新时代大景...
院中还未来得及打理。
荒草横生,风吹过,草木簌簌作响。
屋中没有点灯,萧锦躺在拔步床上。
喝下去的药有安神效用,她睡得很沉。
只是左边身子像是贴着一块冰,冻的她嘴唇发白。
耳边有人神经质的呢喃:“压到我头发了。”
窗外夜风呼呼作响,卷起的草叶石子拍打在窗棂上。
“压到我头发了。”那声音絮絮叨叨,逐渐暴躁起来。
窗棂啪嗒一声洞开,风卷得床上青布帐子哗啦翻卷。
一只惨白的手缓缓黑暗中探出,伸向萧锦。
……
“什么?你把沈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安置在了芳兰院?”
一个右手齐腕而断的男人猛的站起。
身前方桌吱嘎一声推开了些,桌上酒瓶砰的掉在地上。
“祸事了,祸事了!”
断腕汉子叫齐海,伤退之后,在府衙之中兼着养老的门房闲差。
李管事寻他喝酒,提及此事,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李管事一惊暗道不好:“可有不妥?”
“大大的不妥。”齐海面色铁青,阴测测道,“那里,闹鬼!”
“啊?”
“别啊了!”齐海走至屋角,单手操起长刀,“走,去叫上卢爷,可别出大事!”
“好,好!”
李管事这次再不敢嘴硬,跟在齐海的身后,疾步走出。
同样的话从张氏嘴里说出是怪力乱神,从齐海嘴里说出却是完全不同的分量。
近几年大景怪事频发,已经到了必须重视的地步。
而不是从前的传说故事。
齐海口中所说的卢爷,就是镇抚司中公认有本事的百户。
去年遭遇过一起诡案,涉案人员只他一人活了下来。
从此便有了些异处,专门负责这方面。
李管事跟着齐海一路疾行,来到前庭值夜的班房。
“发生何事?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
卢照是一个壮硕的中年人,浓眉大眼,一眼看去就十分靠谱。
齐海不敢耽误,急忙道出来意:“昨夜沈大人带回来的姑娘住进了芳兰院。”
卢照面色一变:“谁安排的?”
“回,回卢爷的话,是小人的安排,小人想着那处屋舍摆置样样都是上等的,还空置着,就……”
李管事抹了一把额头的的汗,声音低了下去。
“胡闹!那院子是随意能住的?”
卢照心中着急,转身去班房武器间取了长刀,拎了一只皮口袋:“路上再说。”
“十多年前,那处院子吊死了一个林姓娘子,近几年四处都不太平,那院子也闹起凶来。”
“三年前,一个入住的主簿,全家九口人都吊死在房梁上,这才将那间屋子封存。”
“这些东西欺软怕硬,萧家小姐孤身一个女子,还带着伤,正是阳气最弱之时。”
卢照边走边说,恼怒的看了一下,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的李管事。
今日朝堂之上,才借缘由发作了萧淮,晚上萧家小姐就在府衙出事,没有比这更打脸的事情。
上面开罪下来,相干人等谁都受不起。
几人心中都知道厉害,也不敢张扬,加快了脚步朝着长吏院舍赶去。
夜已深,路上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夜鸦的鸣叫。
三人刚才走到芳兰院门口,借着天上毛月亮一看。
一个白影正立在门前,弯着腰朝门缝里看。
见状,卢照反而心中一定,登徒子总比鬼好啊。
他大喝一声:“哪来的腌臢泼才。”
一边骂着,卢照和齐海跨步上前,举着刀鞘劈头盖脸砸去。
“咚!咚!”
木质刀鞘砸实,没有人体软肉的触感,发出闷沉的响声。
三人定睛看去,这哪里是什么登徒浪子。
是立在门前的举灯石人。
只是它变了姿态,垂手弓腰,无瞳仁的眼睛贴在院门的缝隙窥视。
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谁,谁把石人挪到门前了?”李管事声音打颤。
“府衙还有这幅造型的石人?”齐海咽了口唾沫,死死抓着刀。
比起齐海和李管事,卢照懂得更多,也更惊心。
绝大多数鬼物,都只能靠幻境或附体伤人。
像这样能直接影响实体物件的,必是大凶。
几年来也只出过几回,都付出大代价才平了事。
后背生出一层白毛汗,卢照只恨自己为何今日当值。
他舔了舔嘴唇,强制镇定下来。
事已至此,萧家小姐若是出事,他们退缩渎职也是个死。
倒不如勇烈一回,还能为家中妻儿赚些抚恤以安身。
下了狠心,卢照面上不显,斜眼看惊慌的李管事和齐海:“慌什么?一个破石人而已!”
他喝声如雷,中气十足,叫惊慌的两人平静下来。
是啊!
见多识广的卢爷在呢!
看着卢照伟岸的背影,李管事心中生出无限的安全感。
“走,进去看看!”卢照大手一挥,用劲朝院门踹去。
未料,院门只是虚掩。
多亏卢照基本功扎实,腰马合一才没当场来个大劈叉。
“吱嘎──”
院门顺着力道打开。
干涩的的门轴声,响在夜中听着格外悠长刺耳。
卢照骂骂咧咧跺了跺脚,一马当先进了院子。
他的神态,让齐海和李管事心中顿时感觉稳了,也挺胸随他走进院里。
院中荒草齐腰高,一片寂静。
绕到后院厢房,卢照心中咯噔一下。
数个举灯的石人或掩面哭泣,或作梳头状,矗在院中。
全都面向萧锦居住的厢房。
卢照心中已存了死志,锃的拔刀出鞘:“小小鬼物,干他娘的!”
他这超勇的表现,极大激励了齐海和李管事。
齐海也拔出刀来,李管事则是从道旁操了一根柴火棍:“对,干。”
在卢照的带领下,三人雄赳赳走至厢房门前。
卢照冲齐海使了个眼色,齐海点头上前欲要踹门。
突然门内响起一声凄惨之极的尖叫。
房门砰的打开,一个白影倒飞入院中。
三人惊栗之际,另一个娇小的身影跟随其后,气势汹汹追出来。
“压你头发怎么了?”
后出来那身影,一边口齿不清的骂着,一边挥动手里东西。
抽得白影惨叫着满地打滚。
“老娘就压你头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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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萧锦的人都知道,她平常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但,绝对不要真的惹毛她。
冰块似的手抚上萧锦的脖颈时,她猛地张开了眼睛。
临时任务:头发。
任务描述:她被挂在了房梁上。你睡了她的床,压住了她的头发。她很生气,也要把你挂上房梁,请和她讲讲道理。
发放临时任务道具:柳枝。
“你压到我头发了。”
冰冷的吐息呵在萧锦脸上。
萧锦现在这具身体没有服用过秘药,黑暗中不能视物。
眼前只有白花花的一片,显然那东西,臭不要脸的贴得极近。
她冷静地将舌尖置在犬齿之间,狠狠咬破。
舌尖血至阳,对于阴物有奇效。
“你压到我头,啊——”复读机一般的质问还没完,萧锦一口舌尖血喷了出去。
溅在那惨白的脸上,如汤泼瑞雪,呲地冒出青烟,迅速发黑融化。
脖颈上的手倏的收回,女人的惨叫刺痛耳膜。
白影捂脸朝着门口飞去,脖上系着一条麻绳。
萧锦右手一甩,不知何时握在掌中的柳枝抽出,正鞭在白影后背。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萧锦翻身下床,脑子还有些混沌,但极记仇地追了出去。
有了身轻如燕的加持,萧锦很快追上。
“压你头发怎么了?”
她受伤的手垂着,另一只手挥舞着柳条。
“压你头发怎么了??”
地上的白影满脸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随着萧锦手中柳条落下,不停翻滚惨叫。
井中不好施展,被胁迫就算了,当真以为她好欺负?
“睡你床就要把别人弄死,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连冤魂级别都达不到,你舞什么?”
柳条鞭打之下,白影最终惨嚎着化作一缕青烟。
任务成功:你成功说服她放下屠刀(物理)。任务奖励:经验*500。
萧锦这才掷了柳条,叉腰气喘。
骂骂咧咧嘬着破损的舌尖。
舌尖血虽有用,但要求使用者有豌豆射手一般的力度和精准,而且,咬舌头非常疼!
刚才一番动作,她的伤口应该又裂开了,一股股热血涌出。
正想去哪找大夫重新包扎时,一转身看见了三张目瞪口呆的脸。
卢照手中的绣春刀哐噹一声掉在地上。
见过鬼欺人,没见过人揍鬼的。
这姑奶奶何方人物?
场面一时寂静。
片刻之后。
“萧小姐神威赫赫!”卢照带头鼓起掌来。
李管事立刻跟上。
齐海断了只手,只能啪啪拍肚皮。
一片掌声之中,萧锦顿了一下,客气道:“哪里哪里。”
而后。
“有什么吃的吗?”
……
更深露重,沈府后院。
一张圆桌,一壶小酒。
绝大多数官吏恨得牙痒痒的大太监沈之行,正坐在桌旁。
他面白无须,双鬓几缕银丝。
除开阉人身份,是一个长相清俊儒雅,气质十分内敛的俊美中年人。
他心情颇好,与侄儿沈宴对坐。
谁料他们叔侄这样的地位,佐酒的竟只一碟猪头肉。
“今日之事,当真有趣。”沈之行浅浅饮了一口酒。
御史闻风而动,将萧淮參了个透心凉。
近年来,圣上愈发沉迷求仙问道,皇子们难免心思浮动。
去年萧瑶光本该入瑞王府。
因着这重关系,萧淮可是摆明车马站在瑞王一派,给他们寻了不少事端。
想到此处,沈之行面上露出笑意。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被吹捧为诗书画三绝,大景第一美人的萧瑶光,竟是个西贝货,边城军户之女!
“听闻,曾有人相面说,萧瑶光命格贵不可言?”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话,沈之行夹了一筷子猪头肉送入口中,呵呵笑着。
沈宴此时敛了面上的阴沉神色,垂眸给他叔父倒酒:“下九流的把戏。”
“有时却好用。”沈之行摇了摇头,将话题转开。
“那真千金萧锦,倒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帮着他们将萧淮脸都打肿。
“宴儿,当要好生安置。”
这姑娘越是好好的,萧淮曾经拨愣的算盘珠子就越成笑话。
连带着,差一点抬个假货进门的瑞王也抬不起头来。
“是!”
沈宴应下后,少见的有些走神。
他十分肯定,自己与那位萧家姑娘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可他无法形容,那种微妙又毫无由来的熟悉感。
沈之行行走御前,观察力何其敏锐,自然注意到了自己这侄儿的变化。
沈家只余他们叔侄二人,他一个阉人,传宗接代只能指望这个侄儿。
只是侄儿沈宴如木胎石心,从不近女色,叫他十分发愁。
现在突然瞧着有些变化,沈之行顿感兴趣,思量着,先查一查,改日寻机会见一面。
虽已断亲,可也是萧淮的女儿,不知品貌如何。
要是还过得去,就赶紧下聘,说不得能一年抱俩。
沈宴不知道,他叔父甚至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萧锦同样不知道自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正在大厨房的桌旁嗦面条。
面是卢照这小儿止啼的靖宁卫百户煮的,李管事提着灯笼去寻医士了。
萧锦身上,套着最小号的靖宁卫官服。
袖子松垮垮挽起几圈,正捉着筷子往嘴里扒拉着面条。
白水面,只放了点盐,难吃得要死。
但萧锦没有挑剔,不知是受伤,还是现在这个身体的问题,她十分容易饿。
见她不挑,卢照反而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宵夜就吃这个着实寒酸。
又赶紧和齐海在厨房翻找许久,找到一小坛咸菜。
切了丝,送到桌上。
他这模样,若是叫外头那些口呼照爷的徒子徒孙看见,只怕要惊掉下巴。
守在旁边等萧锦吃光了面。
卢照才捧出了萧锦丢在地上的那根秃柳条。
“萧小姐,您的法器!”
这横看竖看都是柳条,但看萧小姐打鬼的英姿,或许不是外表那么简单。
见他捧着不想撒手的样子,萧锦看了看面碗,小声的反问道:“送你了?”
“使不得使不得。”
嘴上说着使不得的功夫里,卢照手一抹,柳条已经顺势收进了袖子里,手法十分娴熟。
一旁的齐海见了,有些艳羡的咂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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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并不是有意去听厅室中的人在说什么。
实在是他们太大声了。
尤其顶头上司沈大人那一声铿锵有力的:“你放屁。”
理直气壮,声音直穿天井。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挨骂的人反应挺迟钝,许久才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
后面说了些什么,已经转过回廊的萧锦没听见。
她不打算涉入这些党争麻烦,咬萧家只是顺水推舟。
搞钱安稳生活才是她人生目标。
在侍卫的带领下,回到院子。
萧锦看见院门挂着的牌匾一愣。
梨苑?
昨夜她住的院子,好像没有挂牌匾,也不叫这个名字吧?
再走进院子又是一呆。
一天不到的时间,这个院子已经大变样。
花园新种上许多繁花异草,根部还有新翻泥土的痕迹。
门楣回廊上,挂上了一盏盏坠着珠玉的剔墨纱灯。
数个侍女进出忙碌。
与昨日虽精致,但少了人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个模样十分面善的中年妇人笑盈盈迎上来,行了一礼:“阿锦小姐,您回来了?”
这妇人说话的神态语气,自然而娴熟亲切。
她这样自来熟,弄得萧锦反应慢了半拍。
不知是不是自己记忆没有接收完整,遗漏了某个熟人。
见她犹豫,这妇人笑道:“我姓万,小姐可唤我万嬷嬷,在这院中伺候,有事您吩咐。”
说着,她又道:“厅中准备了饭食,您肯定饿了吧?”
萧锦被她引到了桌前。
桌上朴素的两荤两素。
凉拌胡瓜、炒刀豆,一碟去骨烧鸭,中间一道红亮的烧排骨上,点缀着几点嫩葱。
萧锦忍不住眼睛一亮。
关注着她的万嬷嬷面上露出笑意。
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赤粳米饭。
一个穿着青缎袄的侍女,上前要给萧锦布菜。
萧锦拒绝了这种无用的仪式感。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夹了一块还热乎的烧排骨。
砂锅煨熟的排骨浸泡在咸鲜口的汁水中,软糯脱骨。
放在白白的米饭上,每一口都让人心生满足。
侍女捉着筷子,愣了一下。
看了看萧锦身上在锦山被荆棘勾毛,灰扑扑的夹袄,嘴巴一撇,眼中闪过轻视。
心道京中传言,眼前这位萧小姐是辽东边城军户家长大,现在一看,确实没有世家小姐的样。
她重重搁下筷子,退后了一步。
见萧锦大口吃饭,心中更加轻视,果然是个乡下人。
萧锦发现了,但没工夫搭理她。
规矩,仪态、名声,她爬出萧家时,就揉作一团扔进垃圾堆了。
那些规矩谁爱守谁守,对于萧锦来说,现在吃进嘴里的,才最治愈人心。
她在一圈侍女的惊恐注视下,就着米饭把桌上的菜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终于满足的喟叹一声,搁下碗。
这才看向万嬷嬷:“吃得多,让嬷嬷见笑了。”
“哪里,您这样的年纪,就应该要好好吃饭。”
万嬷嬷此话倒不是虚情假意。
萧锦食量大,但吃相很好。
也没有吧唧嘴,漏汤漏水的恶习。
脸颊鼓鼓,认认真真的吃下每一粒米,让看着的人心里都生出幸福感来。
萧锦不知道自己收获一枚吃播粉丝,她笑问:“嬷嬷刚才说,有事可以吩咐,对吗?”
“那劳烦万嬷嬷,把她弄走。”
萧锦的手指向那个青缎袄的侍女:“别让她再出现在我眼前。”
那侍女一愣,随后不甘侧开身子道:“奴婢不知何处惹了姑娘不高兴,求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
“不饶!”萧锦笑眯眯的摇头,“我从来小气记仇。”
她没想到萧锦会这么说,转头辩道:“可奴婢是沈府的人,也不能由你一句话处置。”
“沈大人家的奴婢我自然无权处置。”
“但我也不是要打杀发卖你呀!”萧锦无所谓道,“就是不想看见你,这还是可以的,对吗?万嬷嬷。”
万嬷嬷眼中添了几分笑意。
刚才这侍女的不规矩,她同样看见了。
这样拎不清的人她本就打算回头处理。
没想到这阿锦小姐这样果决,当真是有仇不隔夜。
“您说哪里话呢?”
万嬷嬷给萧锦捧去清口的茉莉花茶:“怕您用得不放心,这些侍女小厮的身契全部从沈府送来了,都是您的奴婢,自然随您处置。”
万嬷嬷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那个侍女不敢置信的张大嘴。
她的高傲依仗,无非是认为自己还是沈府奴婢。
宰相门前三品官,沈家权势滔天,就算是侍女也更傲气一点,却没想到……
萧锦也没想到。
她目前不是什么能让人彻底放心的身份,送来管家奴婢监视也算正常操作。
但未来上司会考虑她放不放心,这倒是件好事。
“那就拜托嬷嬷处理啦!让她滚远远的。”
萧锦愉快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处置这些,万嬷嬷应该比她更有经验。
至于这侍女会是什么下场?
她没心肝,管不了那些。
萧锦餍足扭头回房,准备好好收拾归置一下,有条件的话就洗个澡。
“您放心。”
万嬷嬷目送她离开,这才回转身,笑盈盈的目光落在地上青缎袄侍女身上。
“嬷嬷,救救我。”那侍女扑到万嬷嬷的脚边,“送我回沈府吧,嬷嬷。”
万嬷嬷面上依旧是那样和善的笑,她摸了摸侍女的鬓发:“当下人,要拎得清自己身份。”
听她训诫,那侍女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乖顺的把头依偎在她的腿旁。
“记住了!嬷嬷救我一次,我以后一定像亲娘一样孝敬您。”
“好孩子!有心了。”
万嬷嬷像是摸小狗一样,抚着她的肩背。
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但是做下人,还应该听话,主子说什么就要踏踏实实的办。”
“嬷嬷!”
“别担心,姑娘说了不是要打杀你。”
万嬷嬷招来几个侍卫,将这侍女拖了下去。
不过是送去她瞧不起的边城乡下地方舂米罢了。
直到哭声渐远,万嬷嬷双手拢在袖中,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
“怎么当差做下人,你们记住了吗?”
听这些留下的侍女全都抖声应了,万嬷嬷看向萧锦离开的方向。
低声自语道:“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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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夜风徐来。
一室氤氲热气,萧锦坐在新置的浴桶中,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受伤的手臂上,小心地用一层缎子裹了,搭在浴桶边,以免沾湿伤口。
“阿锦小姐,水温可合适?”
万嬷嬷舀起一瓢热水淋在她的肩头,轻声问道。
“嗯!”
水雾升腾,萧锦趴在桶沿,惬意得像一只打呼噜的猫。
“嬷嬷不用那么客气,叫我阿锦就可以。”
对于向她散发善意的人,萧锦从来也不吝坦率地回应。
“礼不可废。”
万嬷嬷放下水瓢,又拿起沾过香榧胰子的软布要给她擦背。
刚一撩开她披散在背上的头发,万嬷嬷手一顿。
萧锦察觉,略一回忆,就明白了为什么。”吓到嬷嬷了吗?”
听萧锦问她,万嬷嬷才回神:“只是有些惊讶。”
少女单薄的身上,遍布深深浅浅的伤痕。
以万嬷嬷的眼力,可以辨识出鞭痕,还有针扎的密集小眼。
最重的一处,是右边肩胛骨上一处烙痕,像是烧红火钳烫的。
凸起的烫疤,如同一条红色蜈蚣。
眼前这身体,说是昭狱受过刑也有人信。
万嬷嬷犹豫着,不知要不要问。
萧锦自己开口道:“是在边关时弄的,从小到大,边关那对养父母喝醉了不高兴了,就会打……我。”
她本想说萧锦,却临时转了个弯,改口称我。
此刻和万嬷嬷的对话,说不准明天就会一字不差地呈上什么人的案头,她不想露出不必要的破绽。
“真是畜生!”
万嬷嬷的笑容淡了些,眼中厉色闪过。
她看着萧锦手臂上的伤处,和脸颊上已经发黑的血痕,又道:“两窝畜生。”
萧锦反倒无所谓的笑:“没事,我逃了!”
万嬷嬷看她想得开,也略过了这个话题,拿了皂角首乌熬的汤剂给她洗头。
手指轻柔地按摩头皮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阿锦小姐懂些灵门中人的手段,为何不出手惩治一番?”
话中却不像长辈老嬷那样,劝她孝顺忍耐,反而十分符合靖宁卫的作风。
萧锦心中本就对万嬷嬷的身份有些猜想,现在印证,倒感觉踏实。
“也不是一直都会的。”
“万嬷嬷知道北疆的天授唱诗人吗?”
“那是一种特殊的人群,本来大字不识,可是某一场大病或大劫难后,突然无师自通可以吟唱千万字的诗篇。”
“没有什么缘由,某个时间突然就懂了。”
萧锦没有去编造一些谎言,她只是说了一个故事。
故事是真的,的确有这样一种人存在。
至于跟她萧锦有什么关系,全靠听者自己去悟。
悟出什么误会,她概不负责。
“还有这样神奇的事,长了见识。”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
在万嬷嬷的帮助下,萧锦洗了澡,换上干净的寝衣睡鞋,躺在床上。
两个侍女,抬着薰笼来给她烘头发。
“万嬷嬷,洒在院子门前的香灰盐圈布置好了吗?”
万嬷嬷手里端着熬好的参汤,提到这个眼中一亮。
“安排好了,只是,不知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这些都是可以救命的知识,萧锦没有这个世界人藏私的毛病。
她大大方方答疑道:“香灰掺杂盐粒,洒在门窗等房间出口处,可以遮蔽阴气的感应,遮住鬼物的眼睛,让他们找不到目标。”
不想明天早上又有什么堵门,萧锦只好跟院子那个新娘玩躲猫猫。
闻言,万嬷嬷若有所思。
两个帮萧锦烘头发的侍女,却是一阵哆嗦,只觉得外边的风声都变得可怕起来。
“劳烦嬷嬷,告知这院里的人,不要撞破那些香灰圈子。”
萧锦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沈大人的房间,一定细心着重布置。
沈宴虽然表情阴鸷了点,作风反派了点,草菅人命了点。
对她有些利用的成分。
但萧锦不能否认,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沈宴向她伸出了手。
而且萧家对她非常不友好。
要想自由安逸不受束缚,当然是在沈宴翅膀底下抱大腿啦!
阉党什么的,不丢人。
……
“萧小姐当真是那么说的?”
一盏琉璃灯,照亮屋内。
沈宴手中拿着卷竹纸,万嬷嬷恭敬地立在下方。
“是,阿锦小姐说北疆有天授唱诗人……”
万嬷嬷将萧锦的话一一禀报。
沈宴一言不发的听完,垂眼看着手中的书。
指尖在书页上轻敲。
昏黄暗淡的灯火下,显得格外阴郁。
万嬷嬷紧了紧袖中的手,接着道:“阿锦小姐还说香灰可以阻隔阴气……”
许久,沈宴才应了一声:“嗯。”
他的回应太过平淡,万嬷嬷心中忐忑起来。
她本是暗探,在宫中的身份是教养嬷嬷。
却被沈宴调出来,命她跟随在萧家小姐身边。
自觉身负重任,却没得到要紧情报,正想跪下请罪,就听沈宴道:“这姑娘是个聪慧直率的,平日你用心照料就行,不必事事禀报。”
“还有……”
万嬷嬷等着沈宴的下文。
却听他问道:“她叮嘱说我的房间要细心布置?特意单独说的吗?”
“是,特意提的。”
万嬷嬷答了,许久没有得到沈宴的回答,偷偷看去。
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万嬷嬷心中一凌,这背后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她不敢妄自揣测,只垂头等待吩咐。
“今天发落那个侍女,做得很好。”
“小姑娘还是心软了点,你将那侍女处置了,别留隐患。园中丫鬟仆从筛查一遍,只留安分好拿捏的。”
万嬷嬷仔细听沈宴幽幽叮嘱着。
“她底子不好,又受了伤,你平日要多上心,衣食住行药材补品全在沈家私库随意支应,挑最好的用。”
“是!”
“还有……遣人去趟北地辽城,秘密将那萧姓军户举家带来盛京。”
说到此处,沈宴忽地话音一沉:“以后自有用处。”
万嬷嬷低眉顺眼领命退下。
直到退远,才松了口气。
还是阿锦小姐那样性格坦率的少女好相处。
万嬷嬷心中叹了口气。
而沈宴立在窗前,看着窗沿撒着的香灰和压在上边的铜钱。
眼神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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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林家小姐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死后为鬼,就集贫贱、薄命、衰败等十八种灾祸于一身。
怨念纠缠,偏执不讲道理。
萧锦知道这一点,昨夜就让到过院子的人连夜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等到事情了结,再回来。
仆妇张氏、李管事、齐海、张太医爷孙二人,都被卢照差遣缇骑连夜送出城外。
并且将芳兰院隔绝起来,千叮万嘱不要靠近。
但再周密的计划,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信邪,要用命去玩的。
一个在外围看守的力士,无视禁令与同僚饮酒暖身。
灌了一肚子黄汤,晕头转向寻地撒尿,去了就再没回来。
旁人以为他是去了哪里躲懒。
却不知他已是一具尸体。
府衙正堂传来啪啪闷响。
那队当差时饮酒的厂卫,被押在廊下的长凳上打板子。
巴掌宽的刑杖不打折扣的落在人身上,一下就是一条血印子。
但没人敢喊疼。
地上还躺着同僚的尸身,同僚妻儿的哭声像是道道箭矢,直刺心底。
堂中,上至正三品同知,下至从七品小旗,在大堂青石板上跪成一遛。
“当差聚众饮酒,你们平日就是这样教导管束手下的?”
那力士的验尸尸格,啪一下,拍到了一个总旗身上。
这总旗瑟缩了一下,没敢躲开。
沈宴黑着脸,坐在蛟首圈椅上,看着这些鹌鹑似的属下,额角青筋暴跳。
这边,清晨被尸体堵门的沈宴,将如何整顿折腾不提。
萧锦换了一身雪青色夹袄,长发就像寻常人家姑娘一样挽起,正行走在盛京街头。
身上有公事,逃过了板子,但依旧被训得狗血淋头的卢照一脸菜色,跟她同行。
大景承平已久,相对安定的环境,让国都盛京异常繁荣。
路上各色行人熙熙攘攘,两侧屋宇鳞次栉比,长竹竿伸出来,上面挑着各色画着简图的布幡。
幡子迎风招展,摊贩们沿街叫卖。
这样热闹繁华的场景,让萧锦感觉十分新鲜。
耳边是小贩们的叫卖吆喝。
路过一家挂着参苓补糕幡子的细果铺,她闻到了甜香。
转头去看时,又经过了一家专卖粥糜的铺子。
铺子门上,用红绳挂了一遛小木牌。
上书芡实粥、牛乳粥、沙谷米粥、菊苗粥等,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个种类。
有些看名就知道是什么,有些就完全未知,萧锦想着有机会要来试试味道。
她头一遭逛京城,看什么都古色古香十分新奇,卢照就没有她这么心大了。
“姑奶奶,您给我个准信,当真没事?”
卢照说着,递上一屉荷叶包着的热乎桃花烧麦。
其实卢照更想问的是,他真不需要辞官跑路吗?
早晨,那站在门前的力士尸体,旁人看来只觉得诡异。
但卢照看见那尸体面上邪性的笑时,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窜到后脑勺。
“真没事。”萧锦捧着热乎乎的烧麦没有吃。
早晨沈宴的侍卫带着一个笑眯眯的沈府管家,送来几大箱女子衣衫、各种日常用品和十分丰盛的早膳。
顶头上司沈宴,心情不好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碗稀粥。
剩下的包子酥饼,萧锦全部一个人解决了。
现在还不饿,她就把桃花烧麦揣在袖子里捂手。
她这轻松的样子,给卢照增加了些信心。
不过担心牵连家小,他还是决定近几日暂时不回家了。
见他依旧愁眉苦脸,萧锦给他支招道:“卢爷要是担心,就暂时住在班房里,那里煞气重,再去找杀猪佬讨一把杀猪刀。”
“杀猪刀?”卢照疑惑,怎么扯到关杀猪刀了。
“杀猪刀,杀生见血煞气重,可斩鬼镇煞。”
前世萧锦一个前辈,就花大价找屠户买来一把传了六代的杀猪刀。
寻常子夜闹凶,刀出鞘一摆,一些胆小的游灵可以直接吓跑。
大景对于巫蛊鬼神之事,在民间管控很严,近几年几乎到了不许当众谈论的地步。
萧锦说这些时十分小声,卢照略一琢磨,道:“那……杀过人的行不行?”
说着若有所思摸了一下腰侧鼓囊处。
他和身后跟着的几个校尉都没穿官服,腰间宽袍下藏着佩刀。
萧锦:……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正说着,一行人走到了专门贩售寿材、纸钱等物的西市棺材街。
街口也有拉客揽活的人。
但平日来这地,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里拉客揽活的人,不像花街柳巷龟公茶壶那样笑嘻嘻,反而穿着麻衣,哭丧脸。
一人眼尖,看萧锦等人走来。
他急忙将手里半块锅盔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快步迎了上来。
这个抬尸匠,肩上搭着一卷麻绳一根木杠子,满脸讨好,期待接到桩报酬丰厚的好活。
萧锦看不准他的年纪,但看面相应该是个老实的。
卢照大约也是这么想,就将他唤到僻静处询问。
腰带里抠了十个铜钱,扔到这个叫严三的人手中。
很快就从严三嘴里问出,这街上干得最久的抬尸匠叫老义,已经从业三十多年。
一文能买一个肉包子,原主寒冬腊月在冰窟窿里替人拆洗一套被子,也不过赚三十文而已。
严三捏着铜板,高兴的带着卢照几人去找人。
老义的家离这只隔了两条街。
萧锦等人去时,他正靠在家中篱笆上,吧嗒抽旱烟,竖着耳朵听邻居小夫妻吵架。
“老义头!有人找你。”
严三显然跟他很熟,远远的招呼道。
老义瞟了一眼萧锦一行人,还以为有活,面上露出喜色。
在鞋底按灭了烟斗,将几人迎进门。
他一个孤寡单身汉,自知家中埋汰,就端来几张小马扎,袖子擦擦,请几人在院中坐下。
萧锦和卢照落座,几个便衣校尉却站在院门警戒。
老义头见状,面上喜色更盛,以为遇上大户人家。
就要开口时,卢照直接了当问道:“十五年前,你有没有从镇抚司院舍抬过一个自缢而死的小姐?可记得葬在哪里?”
十五年前,镇抚司。
光是镇抚司三个字,就像催命的鬼。
这两个词摆在一块时,老义遭了雷击一样,浑身一抖,手里的烟袋啪嗒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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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镇抚司。
那他可太记得了!
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老义看卢照高壮的体魄和鼓鼓的太阳穴,明白了些什么,就要屈膝跪下去。
一旁站着的严三不明所以。
但在丢块石头可以砸死一个官的盛京,百姓都很有眼力见,腿一弯,打算先嗑一个再说。
“起来!”卢照喝了一声。
这次他们就是不想让事情闹开,才不着靖宁卫官服前来。
老义和严三又哆哆嗦嗦的站直。
见状,萧锦出来圆场:“两位不必惊慌,我们只是来问些问题而已。”
她年纪不大,生得好看,一双大眼睛纯良无害,威胁感比起卢照几个壮汉小了许多。
在她的劝慰下,老义和严三稍缓了一下情绪。
他们两个干巴黑瘦,满头大汗的样子,萧锦看着过意不去,将揣在袖里的桃花烧麦递过。
老义和严三哪里敢要,推拒了两回,直到卢照怒声催促才接下。
老义手抖着,将熄灭的烟斗叼在嘴里咂了一口,开口道:“这位爷问的那小姐,可是姓林?”
萧锦和卢照闻言都露出喜色。
他们问对人了。
老义却体会不到他们的心情,眉眼间爬上复杂神色。
十五年前,老义也干的是抬尸匠的活。
不管在什么时代背景,殡葬行业的钱从来都是好赚的。
老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偶尔还能去胡同寻个瞽妓,日子也算滋润。
那日,他大清早就和其他几个抬尸匠一块,蹲在棺材街的街口等活。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太阳刚刚爬升了一些,就有一个中年人疾步走来。
一看就知道有钱赚,老义几个心中高兴,面上却哀痛无比的迎了上去。
果然,中年男人姓林,家中死了人。
嘴里说着节哀顺变,他们陪着这中年男人在棺材街买了一口薄皮黑棺,并香蜡纸烛,纸人纸马。
棺材盖子没合拢,里面装满了东西,斜躺两个脸蛋子红红的纸人。
也不用这林先生操心怎么搬运。
几个抬尸匠按照棺材街的惯例,几人背的背扛的扛,帮着把棺材往他家抬。
走着走着,越走越心慌。
最后进了镇抚司府衙,有两个不济事的,几乎腿软得走不动道。
天子近卫,监察百官,先斩后奏。
老百姓怕官,官怕靖宁卫。
这种食物链上端的压迫感,让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进了院子,稍稍松了口气,才觉得异常。
院子里冷清得不像话。
没有宾客祭奠,只在堂屋中放了一张条案,白瓷盘装了两个方柿,几个林檎果作供。
条案之前,两只长凳支起拆下来的门板。
上面躺着盖白布的死者尸身,死者脚边倒扣着一碗白饭。
这样寒酸简陋,实在不像是官吏人家。
几个抬尸匠心里嘀咕,却不敢问,一人领了三个铜板,临时充当帮闲,布置起灵堂。
一个妇人点起三柱清香,往死者脚边的火盆里投了几张纸钱。”你倒是安生了,爹娘活着受人白眼可如何是好?”妇人面无表情嘴里说着。
顿了顿,她忽的笑道:“死了好,死了清静,死了不必遭人指指点点。”
过了会,那妇人又扑在死者身上骂:“为何早不死?要落到这般田地了才死。”
寂静灵堂之中,那妇人的声音格外刺耳。
刚才不知去向的林先生,领着一个道士进来。
道士须发乌黑,相貌堂堂。
干活却很糙。
摇着铃铛,咕噜了两句,让装棺。
竟是打算就这样急匆匆的下葬。
几个抬尸匠都觉不妥,但人家家属都没说,他们说什么。
七手八脚的,将死者往棺材里一抬。
各自拿着挎在肩上的麻绳,套上杠子,去了坟地再落钉。
跟着老道士叮铃铃的铃铛声,抬着那口薄皮黑棺走了出去。
刚一踏出门槛,就听后面妇人爆发凄厉的哭声:“我的儿啊。”
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老义只听啪的一声。
绑着棺材那拇指粗的麻绳一下断开。
黑皮棺材忽的倾斜,头重脚轻一头扎在了地上。
棺材盖滑开,死者尸身从棺材里扑倒出来。
尸身上裹着的白布单散开。
这时,老义几人这才看见死者身上穿着艳红嫁衣,脚上蹬着红绫并蒂鸳鸯鞋,一张龙凤盖头掉落在旁。
几个青壮大汉,青天白日里被吓个够呛。
他们都懂行,再一结合刚才死者娘亲的话,多少能想到些什么。
一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
许久之后,才听见那道士咳了一声道:“没事,就是念家不想走。”
棺材落地,活计办砸,本就担心主家不喜,几人收拢心神,急忙善后,将尸体扶回棺中。
老义离得近,捡了地上的盖头就要给死者重新盖上。
就在这时,他看清楚了死者的脸。
回忆讲述到这,老义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好像十五年前的画面,至今仍能叫他感觉不适。
他叼着烟枪,腾出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舌头拖老长,脸都烂了化了,全是黄色的脓痂。”
“那后来呢?”卢照皱眉问道:“后来这林家小姐葬在了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老义急忙点头,就算过了十五年他也还能记得那张脸,自然也能记得这桩事。
“就葬在锦山脚下,旁边便是古秦渠。”
听他说记得,卢照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那若是现在去找,你还能找到林小姐的墓穴吗?”
老义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能找到,但又担心万一没找到,会吃瓜落。
见他这样卢照哪里还不明白,脸一下阴了下来:“莫不是想糊弄我等?”
随着他这一问,几个分立四周的校尉全目光灼灼转头看来。
这种情况,老义心中忽的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最面善无害的萧锦。
“不是糊弄,只是时间太长,山川地貌总有变动。”
“三年前,锦山脚下重修水渠,小人也不知林家小姐墓穴会不会被淹没啊。”
三年前!
萧锦迅速的捕捉到老义话中的关键词。
三年前,不正是主簿全家横死在芳兰院的日子吗?
萧锦神情一肃:“走!现在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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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完成!你成功地找到他,结束了这场可怕的游戏。」
「任务奖励:经验值*1000。」
「获得道具:张珲的围兜——幼童系在胸前防脏的小兜兜,上面是娘亲手绣的小老虎。佩戴时,有轻微气息隐蔽作用。」
……
兴平坊捉迷藏事件落下帷幕。
张家废宅后院碾石的纹路里,发现了一些发黑的血迹和发丝。
张钧的海捕文书迅速签发,发往各州各地。
几个被拉入鬼域的死者遗骸,被收敛起来。
但这桩事件所引发的反应,正在发酵。
皇宫,勤政殿
隆庆帝眉头紧皱,看着面前的一堆奏疏。
沈宴和靖宁卫又又又被参了。
一摞奏疏之中,清流一派的御史妙笔生花,罗列出来不少罪名。
大景开国皇帝特许闻风奏事,御史谏官可以根据道听途说参奏大臣,而不需要拿出证据。
这项制度,到了如今已经成为政派相互攻讦的利器。
无论靖宁卫还是沈宴,被参比喝凉水都平常。
往日隆庆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这次事件却不同。
靖宁卫作为皇帝亲军,是皇帝手中最忠诚的鹰犬,最锋利的刀。
尤其沈宴上任靖宁卫指挥使后,作风更加强势。
虽然干着不见光的活,天天挨骂,但大景从来只有靖宁卫欺人,断没有人敢欺靖宁卫。
像这样皇城根下一次性折了三人的事件,足够让隆庆帝察觉到逼近的危机。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疏,忍不住又拿出案桌上沈宴递来的密报。
殿中无人,只有沈之行在身侧,隆庆帝并无顾忌,有些怅然地对沈之行道:“大伴,莫不是真如那些御史所说,是朕无道引来天罚吗?”
沈之行闻言轻笑:“御史还道我沈之行是色中饿鬼,宠姬无数极为荒淫呢。”
他这一句自嘲引得隆庆帝先是笑,而后沉下脸:“那些人当真心思龌龊,令人作呕。”
隆庆帝爱玩怠工,却是帝王之中少有的赤诚之人,并且有天赋一般的敏锐直觉。
比起那些嘴上冠冕堂皇,私下龌龊,天天找碴的朝臣,他更愿意相信替他干脏活的沈家叔侄。
“近年各地诡案频现,现如今是连这皇城脚下也不清静了,阿宴平日也要小心些,下次莫再身涉险境。”
提到沈宴,隆庆帝不由看向沈之行:“阿宴言道欲在靖宁卫增设一司,专门负责诡案之事,大伴以为如何?”
沈之行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给皇帝倒了杯茶。
“陛下,不是已经有了决定吗?”
“大伴知我。”隆庆帝舒展了眉眼,抽来一张宣纸,在书案上展开。
提笔沉思片刻,挥毫于宣纸之上写下三个大字。
巡夜司。
……
扑棱棱,一只灰色麻雀从地上惊起,扑腾着翅膀,飞到靖宁卫镇抚司衙门的青瓦上。
胖橘猫收起扑鸟捕食的样子,懒洋洋眯着眼睛,揣着爪子蹲坐在镇抚司食舍前晒太阳。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葱花饼的味道。
“怎么又吃葱花饼?”一个靖宁卫扶着腰间革带,一脸嫌弃地问。
“吃不吃?”回答他的是打饭厨子的一句反问。
“吃,吃!”这靖宁卫没好气,接了两个葱花饼,走到一边夹了一筷子芥末油拌的小咸菜,放在粥碗里。
“葱花饼再吃厌了,也总比吃原来的猪食好。”这靖宁卫嘀嘀咕咕捧着碗,咬了口饼。
随后他便是一愣,是错觉吗?
这饼似乎比昨日好吃!
待要再尝一口确认,迎面就看见一人走来,急忙让到路边:“卢副千户。”
“哎!吃早饭呢?”
卢照看他手里的葱花饼,眼角一抽,打了声招呼,就往后厨走。
一踏进门,果然便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戴着头巾袖套在那揉面。
“阿锦。”
卢照也不知她怎么想的,跑来大厨房帮工。
每天盯着一样做,搞得整个镇抚司连着七八天早中晚三餐主食都是葱花饼。
他不知道,萧锦在刷庖丁职业的熟练度。
她试过很多菜式,一碗红烧肉增加经验0.02,熟练度2点,收益高。
但红烧肉的成本和复杂程度可比葱花饼翻了十倍不止。
几乎将肝和性价比,两项原则刻进灵魂的萧锦,开始了搓葱花饼刷熟练度的道路。
为了进一步节约成本,干脆跑来镇抚司的大厨房。
成品全部内部消化,也不会浪费。
听见熟悉的声音叫她,萧锦抬手抹了一把额头,转过头去:“卢爷来了?吃饼吗?”
“谢谢了!”
和三餐都在镇抚司吃的单身汉们不同,卢照多是在家吃饭,他倒是没有那么抵触葱花饼,
卢照顺手接过,咬了一口,顿时有些惊讶:怎么感觉今日的饼特别好吃呢?”
萧锦心中有些得意,经过多日的努力,她庖丁职业升了一级。
由原来的厨房破坏者,升级成了黑暗料理制造者。
虽然听着不像能干好事的,但实际升级后,萧锦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刀功等等都提升了。
最直接的就是食物的味道!
现在即便是平平无奇的葱花饼,两把白面一把葱花一撮盐,也能做出十分惊艳的味道。
萧锦觉得自己再继续升级,搞不好有一天能做出冒金光的葱花饼。
“走吧,我带你巡街去。”卢照道。
靖宁卫中任务都是抽签分配,近日卢照恰好抽到了巡街的任务。
百户之上其实并不需要亲自去,
只是卢照想着这小姑娘一副快要关疯了的样子,决定借任务带她出去街面上转转。
听见巡街,萧锦心中一喜,当场放下了手里的活:“好啊好啊!正好可以出去吃早餐,看见葱花饼就想吐。”
卢照一愣,感觉有些好笑:“原来你自己也吃怕了啊?”
“我去换衣服!”萧锦跟厨房里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脚边轻快的回屋。
换上玄色鱼服后,想了想,她将之前留下的金镯子揣进了腰间革带下悬挂的小荷包里。
打算找个当铺当了,换些日常花销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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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收拾好,脚步不停地去前堂找卢照。
“萧百户。”
“萧百户来了?今天饼特别好吃。”
前堂班房人来人往,一个个看了萧锦也会和她打招呼。
都是她靠着食堂打菜不抖手,刷出来的好感度。
走到门口,卢照已经在那等着她了,身后跟着几人。
“萧百户。”即便混熟了依然时刻守礼,老成稳重得有些无趣的鲁建兴。
相比他,旁边两个年轻人虽然行了礼,却没有他那么严肃。
面颊消瘦双目有神的郑连打完招呼,就又垂头闭目观想,练习开心眼。
另一个白面皮,看着有些病气的青年则是笑着,咳了两声。
“李庆,你还没好点吗?”萧锦关心问道。
那个叫李庆的青年露出一个羞涩笑,一边又咳了两声:“多谢萧百户关心,好多了!”
萧锦心说根本不像好多了的样子:“走吧!我请你们吃羊肉汤。”
荷包里揣着一只金镯,萧锦还是颇有底气的。
听见说吃羊肉,李庆面上一喜,郑连也睁开了眼睛,只鲁建兴有些羞涩推拒了两声。
“羊汤,还得是王记的!走快点,早晨汤鲜,咱们狠狠地宰萧百户一顿。”
卢照乐见于萧锦能融入集体,插话活跃着气氛,领着一行人朝外走去。
走出靖宁卫大门,沿街行走。
卢照边走边对萧锦道:“这京里热闹,繁华之下藏着不少牛鬼蛇神,不过不用担心,入了靖宁卫只有旁人怵你,没有叫你忍让的,咱们虽不欺男霸女,但也绝不怕事。”
萧锦愣了一下,不知道卢照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卢照没看她,又道:“沈大人下令封了萧家在锦山南的那个庄子。”
萧锦听见就是一乐:“真的?”
卢照嘿嘿笑道:“当真。”
沈宴本着萧锦没有旁人也别想有的原则,直接叫人封了庄子。
萧锦狠狠幸灾乐祸了一番,然后才问:“卢爷,那个道士?”
“还在查,明面上只是萧家庄子的管事,听了一个游方道人的话,为了风水,在水渠旁修筑了一圈柳树。”
卢照说道:“那个管事,当晚就自裁了。”
“真是自裁?”萧锦挑了挑眉。
“是自裁,特意查验过。”卢照点头。
“好吧……”
说着话,一行人来到了目的地。
这处并不是什么繁华地带。
年久失修的青石板路上满是脏兮兮的小水坑。
一家小店挑出一条幌子,上面写着王记二字,用一个红圈圈着。
店铺外头摆了三张桌子,几张条凳。
这家显然味道不错,大清早竟就坐满了人。
门前一口大锅咕嘟冒着奶白色的汤,一旁的铁鏊上抹了油,油饼呲啦一下贴上去,腾起一阵青烟。
阵阵香气钻进鼻子,萧锦探头看了一眼,正想说可能要等等位时。
老成的鲁建兴转头问道:“萧百户想坐里面还是外边?”
萧锦心说,难道不是哪里空出来了坐哪里吗?
随口说了一句:“外边空气好。”
说完就看见鲁建兴直接大步走过去,一路跟瘟神一样,门前排队的人轰然而散。
鲁建兴似乎已经习惯了,眉头都没皱一下,走到了一张方桌前站定。
那桌吃饭的客人,立刻抛下吃得差不多的东西,垂头起身就走。
“老王来收拾一下。”鲁建兴冲一脸苦相的店家喊了一声。
店家面上一道横过半张脸的狰狞伤疤,抱怨道:“老鲁,下次来能不穿官服吗?大清早的赶客呀?”
嘴里抱怨,店家回身拿了张抹布扔在桌上,自己将桌上的碗收走。
“这不是巡街顺路吗?”鲁建兴混不在意地拿起抹布擦拭桌上的汤汤水水。
萧锦心说自己还是小瞧了靖宁卫的威慑力。
走到桌前,那店家又迎了上来:“卢爷,还是照旧吗?”
“对,照旧!五份,五张油饼。”
卢照说完转头介绍萧锦:“这是萧百户。”
多的卢照没提,但看萧锦年纪长相,结合最近京中传闻,店家多少也能猜测一二。
他面上不显,笑道:“萧百户,请坐,我去切肉。”
卢照大手一摆:“去吧,你忙你的。”
说完他招呼萧锦坐下:“老王原本也是靖宁卫中弟兄,后来觉得当差没做羊肉有趣,就辞了差事,开了这家店。”
萧锦这才明白,为什么旁人怕他们怕得跟鬼一样,这店家却那么随意。
她坐在桌边,四处打量时,突然记起自己荷包里的金镯子不能直接当钱使。
看见远处一家挑着当字幌子的店,站起身来:“卢爷,你们先坐,我去趟当铺。”
“当铺?”卢照不解,“有什么东西要当吗?”
萧锦总不能说当了镯子请客吧,就没答话,也不要人跟,只身去了当铺。
想着她穿着靖宁卫鱼服,也没哪个不开眼的敢惹她,卢照便随她去了。
萧锦走进当铺时,正好与一个眼圈发红的年轻姑娘擦身而过。
当铺这地方,和医院一样,多的是悲欢离合,人间苦难。
萧锦并不太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那姑娘却是脚步一顿,看着萧锦的背影神情怔愣。
一踏进当铺大门,萧锦感觉光线都暗了下去。
高高的柜台,像是一堵墙立面前。
旧时当铺多会特意将柜台加高。
这样人来典当时,就得踮起脚尖,双手高高地把要典当的东西举起来。
此时再有坐在柜台后的朝奉伙计尖酸刻薄唱当贬损,来当东西的人便从心理上被压了一头。
萧锦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吐槽着店家柜台高度,从荷包里掏出金镯子,垫脚试了一下。
顿时恼火!
以她此时的身高,垫脚举手居然才堪堪够到柜台的边。
一只枯枝似的手从柜台的小窗里伸来,自她手里接过了镯子。
饮着茶的老朝奉验过真假后,拿起戥子称了一下,看着高高翘起的秤杆,随口拖声唱当道。
“不足金不足两,破铜烂铁旧镯子一个——”
按照行规,东西是一定要贬低的,金银叫做破铜烂铁,皮裘就是虫吃鼠咬破洞秃毛烂棉袄。
朝奉唱完又问:“是死当还是活当?”
萧锦听得来气,心说还不如充值给系统呢,便道:“不当了!”
那老朝奉听她声音年岁不大,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顶。
萧锦穿着靖宁卫鱼服,却没戴官帽,头上用黑色发带束起。
老朝奉心说,不是什么大富人家。
于是啪的一下,将手里的镯子扔了出来。
镯子叮叮当当在青石地板弹跳,转着圈,滚到屋角才停住。
萧锦脸沉了下去。
“不当,您就请吧。”老朝奉阴阳怪气说了一声,抬起茶杯。
又听外面那小姑娘道:“不当镯子了,当另一件东西。”
说着有什么递了上来。
老朝奉嗤笑,不耐烦地伸手接了。
入手是一块乌金牌子,上刻狴犴吞口。
正面写着,靖宁卫北镇抚司百户。
老朝奉手一哆嗦,嘴比脑子快,先喊出声来:“见过大人,大人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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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十四年,农历四月。
沈宴态度强硬地让萧锦在梨苑中静养。
不但没收了她的腰牌,连来访的卢照都被拦在门外。
比卢照来得勤的玄虚子,数次提着药丸上门,想问萧锦殄文之事。
但殄文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哪里是三两下就能说明白的。
玄虚子到底要脸,来了三四次就不好意思再来,只是叮嘱萧锦一定要好好吃药,伤好之后,去一趟钦天监。
初五夏至这天,萧锦吃着茶果子,喝着万嬷嬷用茉莉、林檎、蔷薇、桂蕊、丁檀、苏杏煮的立夏七家茶。
她以为自己还能继续懒一个月。
脸黑沉沉的沈宴领着苦瓜脸的卢照来了。
一看两人神情,萧锦就知道出事了。
三个靖宁卫查访一出案件时,在城南一处里坊失踪。
两日来恨不得地皮都铲了一层,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这事便变得不平凡起来,被推到卢照这处。
卢照又找上门来。
带薪休假的日子被打断,萧锦虽然并不太想上班,但人命关天,上司就站在跟前,她做出一副敬岗爱业的样子。
换上玄色鱼服,跟着两人来到了事发的兴平坊。
兴平坊地段不错,里面住着的都是有些恒产,收入稳定的家庭。
从马车探出头,萧锦开了心眼。
阴阳眼分生死,心眼望气知天下,这种说法有些夸张的成分,但心眼确实可以算是阴阳眼的进阶版。
作为前世必修课,萧锦近日努力重新捡了回来。
心眼一开,再看这个世界,顿时变了模样。
天空大地,灰蒙蒙的一片,天空灰色云雾中偶见巨大的气旋,似乎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滚游动。
视线内的建筑和人统统化作线条虚影。
只有各色代表生命气运的烟气滚动。
举目望去,有几个代表走背字霉运的灰色烟气飘飘摇摇。
却没有代表尸体的黑色骴气。
骴,未腐骨也,骴气是人类尸骨还未完全腐烂前散发的独有烟气。
没有骴气只有三种可能:没死,没死在这,死了但没有尸体。
最幸运的情况是第一种,最糟糕的是第三种。
确认过这一点,萧锦轻按眉心合上心眼。
心眼好用,四处乱看却会惹上大麻烦。
‘看’这一动作,是能被感知的。
你看到它们的同时,它们也能看到你。
运气差,不小心看到某些庞然存在,弄不好就是当场疯癫或是被扭曲认知,瞬间异变。
“这个范围内没有骴气。”萧锦从马车上蹦下来。
一旁的沈宴默默地收回要扶她的手。
卢照瞄到急忙正色别开头,掏出一枚玉佩,正要含进嘴里,被萧锦制止。
“卢爷,上次就看你借此玉开阴眼,如果没猜错,此物是某个诡物的遗留吧?”萧锦问道。
卢照苦笑:“没错。”
说着,他面上露出复杂神色:“两年前我与一队弟兄前往辽东执行公务,在回来的路上误入一处诡村庄。”
“最后……一队弟兄,只有我苟活下来,得到了这个东西。”
卢照苦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玉佩:“含在嘴里可以看见那些东西,只是……”脑壳冰得疼。
“此玉是死玉,对普通人来说是掉在地上都不想弯腰捡的垃圾,却可以封聚阴怨,阴气极重,卢爷不要再用。”
萧锦并没有明说的是,长久接触这些阴物,会让男人子嗣艰难,并且秃头!
“这是一篇开心眼的观想之法。”萧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只要学会了,比那玉佩强很多,禁忌我也抄写在上面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
卢照嘿嘿搓着手,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手一接揣进了袖子里。
“回头请你吃福聚楼的烧鸭宴!”
这熟练的手法看得萧锦一愣,提醒道:“卢爷,一定记得心眼的禁忌啊!”
“知道了知道了。”
卢照顿了顿,问:“可以传给别人吗?”
萧锦没有犹豫的点点头:“当然。”
按照《清源大道》的记载,五年前有星陨坠落在西域鄯山国。
那颗天外陨石,应当就是灵气复苏的源头。
从星陨坠地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就在慢慢发生改变。
日后,各种诡事会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频繁发生。
萧锦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养老,而稳定的环境,绝不是一人之力可以达成。
“是吗?”说话的是沈宴,他走到了卢照和萧锦之间,“那可以教我吗?”
卢照默默后退了一步。
“好啊。”萧锦点头。
沈宴眉目舒展了一些,道:“我也请你吃……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不必啦!”萧锦摆摆手。
她现在吃住用度都是蹭沈宴的,领导如此大气,她也不会小气。
却不料沈宴闻言抿紧了嘴唇。
然后黑脸回头阴恻恻地看了卢照一眼。
卢照被他看得心慌,正想说点什么,他们已经走到了兴平坊的坊门前。
靖宁卫是天子亲军,三个大活人失踪在皇城根,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重案,因此整个里坊控制戒严起来。
进出的坊门,都有靖宁卫看守。
看见沈宴一行,立刻就有人上前来。
正是面相老成的鲁建兴。
与沈宴三人见过礼后,便领着他们走进兴平坊的里长家。
这处二进青砖小院,被充作临时指挥点,进出都是靖宁卫。
很快,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屁孩由战战兢兢的里长给领了进来。
几个小孩脸上都是冬天冻得红通通的皴。
年纪还小,没有里长那样怕,七嘴八舌开始说起来。
原来那天傍晚几个小孩骑着扫帚,在玩官兵捉贼的游戏。
将近晚饭时间时,家中娘亲立在门前喊吃饭。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骑着扫帚,蹦跶着往回走。
就在这时却看见三个穿着官服的官爷用很奇怪的姿势,走进了街尾的废宅。
这些小孩最大的不过八岁,磕巴说了许久也没说清到底奇怪在哪。
最后着急了,最大的那个孩子索性拉着两个孩子学起来。
最大的那孩子站在最前面,后面的小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三人站成一排。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三个小孩一边说一边学。
“他们还翻白眼呢,像这样!”
三个孩子牵线木偶一样,同手同脚学了几步。
眼睛上翻,露出白眼球,吐出了一截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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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城市营建,都有讲究,担心走了旺气。
即便是兴平坊这样的普通里坊,也遵循着东门偏北,西门正直,门不对门的原则。
两坊门还都有镇王气,压诸凶的钟楼或鼓楼。
按那几个孩子所说,三个靖宁卫进去的,便正是西门鼓楼下的一处荒宅。
这处宅院砖瓦结构,用料扎实,荒废多年没有垮塌。
腐垮的木门歪倒在旁,横生的荒草被近两日前来搜寻的人踩得东倒西歪。
“里头地皮都恨不得铲了三寸,实在是没找到啊。”
苦着脸说话的是一个姓马的百户:“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不知道怎么跟那三个兔崽子家中的老娘孩子交代。”
在马百户的带领下,萧锦等人在这院中走了一圈。
只见这院中墙上大片烧焦的痕迹,历经多年风雨仍未褪去。
萧锦问道:“这里曾发生过火灾吗?”
一旁的里长答道:“八年前,这张家是发生过一起火灾。”
“还死过一个孩子。”
“孩子?”萧锦脚步一顿。
“是啊,才五岁。是张家独子,跟其他几个孩子捉迷藏,躲在了厨房的水缸里。”
“后来着火,没爬出来。”里长牙疼一般吸了口凉气,“发现的时候据说都熟了。”
熟了?
萧锦想象了一下,感觉胃里翻腾。
其余人也不适地皱了皱眉。
“后来呢?”沈宴沉声问道。
看见沈宴身上的红色飞鱼服,里长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道:“回大人的话,当时张家老太当场就没撑过去。”
“那男孩的母亲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疯癫了。”
里长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还能从那荒草横生的院子,看见当年的张家。
“从那以后,兴平坊就时常有孩子失踪。还都是当年玩捉迷藏的那几个。”
“时人都说,是张家孩子在找玩伴呢。”
讲到此,里长猛然想起大景律例,不许谈论怪力乱神之事,忙诚惶诚恐地闭上嘴。
却不知他的话,让萧锦几人面面相觑。
张家老太太死了,夫人疯了……却少了一个家庭的关键人物。
“那孩子的父亲呢?”萧锦微微挑眉问道。
里长愣了一下道:“孩子的父亲叫张钧,事发之后没多久,就辞了差事带着疯癫的妻子远走他乡,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你说孩子失踪?失踪了几个孩子,当时都跟张家孩子捉迷藏吗?”沈宴皱着眉问。
沈宴的黑脸,显然让里长压力很大,他忍不住垂下头去:“失踪了三个!都和张家小孩要好,当时一块玩捉迷藏的。”
萧锦听了忍不住想要叹气,抬头看去,不管是沈宴还是卢照马百户,脸上都有些异样。
显然,几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孩子失踪,就没报官吗?”卢照忍不住问。
“报了,当时五城兵马司有差役来找,却没个结果。”
“五城兵马司那些废物玩意!”姓马的百户忍不住骂道,“当时就没查查这张家,查查那个张钧?”
里长愣了一下,一开始没想明白查张家和张钧干什么,仔细一想不由面色大变。
有些事就怕往深了想,那层窗户纸一点破,瞬间很多不合理便浮现出来。
“这……当时那张钧就在五城兵马司当差啊!”里长面色煞白,嘴唇都抖了起来。
萧锦想了想,觉得不能太武断下定论,决定先拿到生辰八字,卜算一下再说,便问道:“那三个失踪的孩子,能找到他们的生辰八字吗?”
里长还沉浸在先前的思绪中,反应有些迟钝:“能!能的!”
说完,就拱手告辞,神情恍惚地离开,留下几人站在张家宅院的门口。
看了看日头,正值午时。
马百户乖觉,早就遣属下去酒楼定了桌席面送到里长家中。
沈宴本要拒绝,但看了看萧锦,没有说话。
席面正好是四人合坐,菜肴六盘汤三盏。
都不是什么奢美菜式,但是分量扎实。
正在当值没有酒水。
卢照和马百户都有些放不开,只有萧锦依旧欢快。
“萧百户,敞亮!”
马百户端着茶水,有些佩服。
旁边坐着让人闻风丧胆的靖宁卫指挥使,他和卢照两人都意思意思下了两筷子,只有这姑娘是真的在认真吃席。
心是真大。
饭刚吃完,里长捏着几张红纸走了进来。
红纸在沈宴手里走了一道,就递到了萧锦手中。
萧锦不熟悉大景的年历,叫里长寻了本老黄历来,简单排了一下四柱。
很快就确定,三个失踪的孩子四柱刑冲逢空亡,全是凶死之相。
死亡时间都在隆庆六年四月。
萧锦忍不住皱眉。
来前她还以为只是普通诡藏人,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也意味着,她要面对的,或许是四个棘手的小鬼。
行话说,宁见白衣哭,不听红衣笑。
出场率最高的白衣诡物,哭哭啼啼反倒不如惨笑的红衣凶。
但除了以上两种,还有十分难缠的小鬼。
这种小鬼,性格不定,怨气源头无迹可寻,缠人害人完全不讲规律,全凭兴起。
前世曾有个车祸横死的小鬼,将家中亲友祸害死了大半,结果执念只是一根棒棒糖。
这桩事情还作为经典案例上了教科书。
而她萧锦,现在白板残血,却可能要一下面对四个!
她不由有些头疼。
“怎么了?”听她叹气,沈宴问道,“可有危险?”
萧锦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发现给沈宴三人说了一遍。
闻言沈宴也不由皱眉:“若是寻到尸体呢?”
“要是能找到尸体倒是还好……”
萧锦的话被打断,鲁建兴快步走了进来:“诸位大人,萧百户,不好了。”
“有兄弟中邪了。”
萧锦顿时一惊,正午中邪?
萧锦等人急忙跟着鲁建兴去看。
隔着老远,便看见一伙靖宁卫拽着一个木头一样直杠杠往前走的人。
那人脚后跟离地,翻着白眼,不停地往前走。
好几个人都险些没拉住。
萧锦快步走上前去,便听那人翻着白眼,尖声尖气地用一种小孩子般的语调喃喃自语道:“快找到了,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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