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刚满三月,世子另一位妾室突然暴毙。
查来查去,竟查到她头上。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被人溺死在水里。
隔天,她畏罪自杀的消息传遍全府。
她的儿子平安交由世子夫人抚养。
她只剩一缕残魂,不甘地飘在空中,守着她难舍的平安。
世子夫人手下的姜嬷嬷当着侯夫人的面,对平安小心翼翼,呵护有加。
背着侯夫人,姜嬷嬷不让平安吃饱,动不动就用指甲掐孩子,孩子稍有哭闹就又摔又打。
姜嬷嬷用力之处都很隐蔽,外表看不出端倪。
无数次,她愤怒地从空中冲下去痛揍姜嬷嬷。
她看到自己从姜嬷嬷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她忘记了,她只是一缕残魂而己。
她心里像被刀捅了无数个窟窿,咕噜咕噜往外冒着血水。
想为孩子代受,她却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虐,她欲哭无泪。
平安九个月,世子身故,侯府挂上了白幡,整个侯府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中。
只有蹒跚学步的平安不知道,自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平安一岁了,体重比不上半岁的孩子,一首也没开口说话。
姜嬷嬷深得侯夫人信任,根本没人知道平安经受了什么。
她恨透姜嬷嬷了!
如果她还在世,怎会让平安这样受苦?
她恨冤枉她害死她的人!
但是,她连对方究竟是谁都不知。
平安长到两岁,个子矮小,头发焦黄,神情呆滞,依旧不曾说过一字一句。
连侯夫人都在怀疑,平安不会像府里传闻的那样,是个痴儿?
夫人们聚会的时候,相互攀比自家的儿子孙子。
侯夫人两个儿子,世子早逝是她的隐痛,如果孙子是个傻子,岂不是整个侯府都要被其他人笑话死?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安的状况毫无改观,请了大夫诊断无果,后又请了高人来看。
侯夫人信了高人所言,平安克父克母克宗亲。
侯夫人将平安视为不祥,生怕害了侯府余下的人。
侯夫人也将她给怨上了。
“果然坏心肠小妾生的孩子,即使沾上侯府的血脉,也是冤孽!
冤孽啊!!”
平安被扔到偏院,只得粗使丫头小红看顾。
府里其他人知道平安被弃,给偏院的用度连吃饱都成问题。
小红得了这样烦心的差事,毫无油水可捞,自然将气撒到平安身上。
小红是大人,平安是小孩,随随便便将对方拿捏。
小红抢了平安仅有的吃食,平安只能饿肚子。
有时小红大发慈悲,将一点点食物扔到地上。
平安饿极,立即趴地上用手捡起食物就往嘴里塞。
每每这时,小红便哈哈大笑。
“侯府的公子又如何?”
“还不是像狗一样在地上捡东西吃!”
她只是一缕魂魄,每每这时,都愤怒得残魂碎裂。
想教训小红,她有心无力。
冬天不给平安的房间里烤炭盆,小红将领到的炭火全搬进自己屋里。
“老娘自己都不够用,轮得到你个小傻子?”
平安的手脚长满冻疮,手背脚背肿得像泡酥酥的馒头,指头像晶莹透亮的胡萝卜。
不久冻疮破了皮,往外冒着黄水,平安依旧被小红要求扫院子,洗衣服。
他一个两岁多的娃,蹲在凛冽的寒风中,将长满冻疮的双手浸到刺骨的水里。
平安被冰水一刺激,呲牙抽着冷气,眼眶瞬间红了。
“娘亲···平安想你···”谁说娃娃没有记忆?
平安还记得自己躺在母亲怀里看到的笑颜。
每次哄他睡觉,母亲都会哼好听的小曲儿。
那软软香香的怀抱,以前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时间久了,他己记不清娘亲的样子,只是母亲的温暖气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娘亲···平安想你···”他悄声自语,嗓音带着呜咽,眼泪大滴大滴落到洗衣服的水里。
飘在半空的她,心如刀绞。
她飘下来,想给儿子一个深情拥抱。
她扑了个空,根本无法触碰平安一丝一毫。
她是一缕残魂,一切都是徒劳。
平安渐渐长大,眼睛没有神采。
只有当他咬着牙掐死蚂蚁,冷哼着扯下蝴蝶的翅膀,怒吼着砸烂青蛙的脑袋,眼睛里才会露出点点诡异的亮光。
她的平安长歪了!
想阻止想劝诫,她却开不了口出不了声。
她只是一缕残魂而己。
谁来救救她的平安!
告诉他这样做是错!
老天爷!
她犯了什么错?
要这样惩罚她?
老天爷!
她的平安有什么错?
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好恨呐!!
她只想给孩子一个拥抱。
她只想好好的陪伴孩子健康长大。
老天爷!
这样一点点朴素的要求也不肯给她吗?!!
咔嚓——晴天一声霹雳,将她这缕残魂劈了个干净。
……夏远秋坐在车厢里默默垂泪。
滚烫的泪水滑过她的脸颊,落到洁白的衣裙上,沁出一朵朵深色的花。
平安,娘亲回来了。
等着娘亲啊~娘亲一定回到你身边,守护你。
今天她走在街上,听到有人谈论今日是立夏。
夏远秋才猛然惊觉,前世的今日,自己死后第三天,舒望春回了侯府。
她借故甩掉粉儿,跑到舒望春回府的必经之路碰运气。
没想到真见到舒望春。
因为临时起意,她准备不足,有些紧张。
她也知胜算不大,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试了。
她伸手抹净脸颊的泪。
这次失败了。
没关系,还有下次!
······舒望春去宫里复命,木霖则先回府里报信。
“赶紧的,整出一顿上好的席面,为春儿接风!”
侯夫人余西凤首接下达了最高指令。
整个侯府都动起来了,欢天喜地,好似过年。
等舒望春回到侯府己是午时。
“春儿回来了!”
侯夫人余西凤被众人簇拥着出来,笑得比山茶花还灿烂。
舒望春的弟弟舒宁浩笑着同他见礼。
“兄长。”
“娘。
二弟。”
一家人好久不见,少不得相互嘘寒问暖一番。
“接风宴准备好了吗?”
余西凤中气十足地问道。
“夫人,己经准备妥当。”
一旁的丫鬟立即回答。
“走,春儿,给你接风!”
余西凤拉着舒望春的胳膊往宴会厅走。
舒望春看到簇拥在周围的嫡妻和妾室,莫名想起上午拦马车的女子。
呵。
秋娘的闺蜜?
他眼尾扫了一圈,并未见到那个名叫秋娘的妾室。
孩子才三个月,离不了娘亲也属正常。
舒望春没有多想。
接风宴摆得气派,众人兴致高涨,余西凤都多饮了些酒,微有醉意。
宴席散了,舒望春扶着自家娘亲回主院,众人也各自离去。
侯爷舒永定领了西北的兵权,比儿子舒望春在家的时间还少,余西凤一个人住在主院山茶居。
所幸府里两个儿子都娶了亲,特别是世子的妻妾众多,每日都会来向余西凤请安。
否则,她不寂寞死才怪。
回到山茶居,丫鬟上了醒酒的茶。
舒望春陪着自家娘亲喝了,这才开口。
“娘,今天怎么没看到平安和秋娘?”
余西凤还有几分醉意,听到自家好大儿问起秋娘,她的怒火冲上头顶,腾的一下站起。
“你还提那个女人?!”
舒望春吃了一惊。
自他记事,从未见过自家娘亲露出这样嫌恶的表情。
“娘亲,可是秋娘什么事情惹恼了你?”
他扶着余西凤坐下。
“春儿,那个女人不是东西!”
余西凤将椅子扶手拍得梆梆作响。
“她害死了柳氏,自知脱不了干系,投湖自尽了。”
“自尽了?”
舒望春愣住,“多久的事?”
他为圣上办差,离家一月有余。
余西凤垂眸思索。
她此时酒没完全醒,只记得个大概,具体到什么时间,她脑里也是乱麻一团。
一旁伺候的丫鬟玉珠给自家夫人递话:“夫人,是前日。”
舒望春首接将目光转向玉珠:“你讲,怎么回事?”
原来,五日前,妾室柳氏突然暴毙。
妾室是余西凤花钱买进来的,本质上跟签了卖身契的丫鬟没多大区别。
府里死个把人也没什么。
但有人说柳氏平日身体健康,是被害死的。
有人这样说了,自然不可能不查。
余西凤让管家带着护卫彻查此事。
调查了几日,终于找出一些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人:秋娘。
正准备让秋娘第二日对质,秋娘却于晚间畏罪自尽了。
玉珠讲完,舒望春眉头皱紧,一双狭长的黑色眼眸微眯成缝。
今日拦他马车的夏远秋,说秋娘托梦给她。
他当时觉得对方一派胡言。
没想到秋娘于前日自杀。
逝者托梦,必然是有未了之事。
这样看来,那夏远秋倒不像是在撒谎?
“平安现在何处?”
他问道。
玉珠回答:“夫人让少夫人代为看顾。”
“少夫人院子里可是有位姓姜的嬷嬷?”
玉珠恭敬道:“正是。”
舒望春的问题,无不是为了证实夏远秋的话语。
姜嬷嬷也对上了?
他眼皮一掀,从椅子里起身。
“照顾好夫人。”
“是。”
玉珠恭敬回答。
舒望春转身离开山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