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门被大力撞开，比人影率先进门的，是一串娇俏的嬉笑声。
快开灯～ 林昼随口应着，胡乱摸索着开了灯。
数不清这是他带回来的第几个女伴。
我不知道我生前做错了什么，死后只能徘徊在林昼身边。
看着他带回一个又一个新欢。
我从惊愤到心痛到麻木到波澜不惊。
已经三年了。
林昼带回来的女人，都有一张与我长得相像的脸。
他从不允许替代品们说话。
因为出了声，就不像了。
也不允许她们留宿，因为这是我和林昼的婚房。
尽管我们一日夫妻都没做上。
那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踩到了我买的地毯上。
我挑了下眉，林昼该发火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林昼只是弯腰替她脱去了鞋，又拦腰将人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我看清了女人的脸，只一眼，我便愣住了。
这个女人，长的和我一点都不像。
她明媚如花，笑容灿烂而甜美。
此刻她正含羞带怯地埋怨着。
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林昼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我飘在上空，看着林昼。
他似乎变了。
女人一次次逾矩，回应她的，不是林昼的冷脸和怒意，而是无尽的温柔和宠溺。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鸾凤和鸣的甜蜜情侣。
最后，林昼竟让她安睡在他的怀里。
清晨的光透进窗，他撑着脑袋，噙着笑注视女人的睡颜，然后低头在她脸上落下一个早安吻。
那温柔姿态，我只在三年前见过。
我知道，林昼爱上别人了。
2 鬼也是会有痛楚的。
胸口那边传来钝痛，我想捂住，却扑了个空。
我摊开双手，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做不到在林昼喝得烂醉如泥喊我名字时拥抱他，也做不到在他想随我而去时阻止他。
已经三年了，他为我做的够多了。
我见证了他爱我的模样，也应该接受他爱上别人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还不放我离开？
难道要我亲眼见证林昼与她人结婚生子吗？
但确实是有变化的。
这晚之后，我发现我可以跟着林昼出门了。
原本我只能飘荡在那房子里，似乎有无形的门阻止我出去。
看着外面熟悉而陌生的景色，我竟一时有些无措。
这个房子是我和林昼选了很久定下的。
因为这块区域未来规划很好，有商圈，有学校，有医院。
今时今日，那些规划都应验了。
只是，陪在林昼身边的人，不再是我了。
田恬，你怎么这么可爱。
那个叫做田恬的女人小脸上满是茫然。
林昼笑着替她擦去了鼻尖上的冰淇淋，又将手指放进了自己嘴里。
田恬害羞地四下张望：哎呀，好多人呢。
怕什么。
林昼上手捏了捏女人的脸颊，作势就要吻上去。
下一秒，田恬的惊呼伴着拳肉相接的闷响响起。
林昼被打得措手不及，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满脸盛怒。
竟然是顾宵。
林昼你他妈，对得起梁月吗？
3 田恬小心翼翼给林昼上着药。
什么人嘛，真的不用追究吗？
林昼捉住她的手，轻轻啄了口。
没事，就当被狗咬了。
田恬依旧撅着嘴，另一只小手在林昼胸口画着圈。
他说的梁月，是你那个…… 林昼脸色变了变，良久才嗯了一声。
真是过分，都三年了，怎么还要求你守着呢。
我浑身震颤了一下。
没想到，林昼会将我的事，讲给另一个女孩听。
以后这边房子卖了，我们就换一个地方住。
田恬高兴地搂住林昼：好呀，我想住城东！
那边的花园好漂亮，以后生了宝宝可以去那里散步～ 林昼笑起来，刮了下她的鼻子。
已经规划到宝宝了吗？
田恬瞬间就红了脸，小声嘟囔：不行吗？
当然可以。
我想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们在情深里共同规划的未来。
可我做不到。
垂下眼，衣兜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我掏出了手机。
变成鬼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我衣服兜里有手机。
那是跟着我的唯一的物件。
点开消息，是林昼发来的。
是的，这部手机对面，是林昼。
十八岁的林昼。
一年前我才搞明白这部手机可以连接到12年前。
我和顾宵说了以后娶你的人是我，他居然给我了一拳，痛死了。
十八岁的林昼和我反复确认了有十二年的时差后，就经常缠着我问现在的事。
比如说最后我和谁结婚了，他有没有好的事业，在做什么工作…… 我怕他伤心，不敢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只告诉他，他最后和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我移开视线，身下的林昼拥着田恬，像抱着易碎的珍宝。
事到如今，似乎已经不用再哄18岁的林昼。
因为即便他会伤心难过，最终也会找到自己的甜蜜归宿。
但他消息里的顾宵二字，让我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4 我和林昼顾宵从初中开始一起长大。
林昼大大咧咧的，恣意不受拘束，成绩日常吊车尾，但他并不在乎，只在乎我有没有去看他打篮球。
顾宵从小就是学霸，寡言少语，冰山俊脸，让人望而却步。
那时我都不理解他这样的小精英，怎么会和我们这种底层小垃圾一起玩。
林昼和我表了无数次白，每次我都以学业为重拒绝。
他也不介意，笑嘻嘻接受，然后下一次再继续。
顾宵生日那天，我拉着林昼半夜爬到他的房间去给他庆祝。
他的房间在二楼，夜已深，我们不敢走正门，怕惊扰了大人，只能踩着下水管道艰难往上。
我先翻进窗，早被吵醒的顾宵无奈地扶了我一把，转身去拉还在下面的林昼。
第一次来他房间，我满眼新奇地东看西看。
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我的照片。
是我笑着讲话的侧脸，对面应该是林昼，但被裁去了。
错愕的目光撞上他乌黑的眸子。
他的坚定让我慌了神。
在林昼发现之前，我下意识拿过一旁的书把我照片盖住。
我不知道顾宵什么时候拍的，代表着什么。
或许他只是，觉得拍得还不错，所以洗出来了。
一定是这样。
我很怕，怕三个人的友谊会就此出现裂痕，只得强行按捺下内心的波涛。
小蛋糕在爬水管时被挤得不像样。
顾宵神色淡淡，并未嫌弃。
我四处翻兜找不到蜡烛，看向林昼，林昼朝窗外看了眼。
在楼下呢。
见他顺势又要往下爬，顾宵喊住了他。
走楼梯吧，我爸妈不在家。
林昼愣住：你他妈不早说。
他一走，房间里就剩下我和顾宵。
他爸妈好像是很厉害的律师，经常不着家，没想到他生日也不在。
我惦记那张照片，趁机将它抽出。
顾宵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慢悠悠上前两步，站到了我身前，微微向前俯身逼近。
我身后就是书桌，无处可躲，勉强撑着才维持着平衡。
还给我。
我急了：你偷拍的，不算你的。
顾宵轻轻笑起来，认可似的点点头。
底片在我这，我还可以洗。
……顾宵你是什么意思？
他勾唇漾起笑意，没应答。
倒把我勾得抓心挠肝般难受。
林昼很快折返，胡乱地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了火就催促顾宵吹。
烛火摇曳，顾宵直直地看向我。
我没由来地心漏跳一拍。
梁月，我的生日愿望是你。
屋子里瞬间一片沉寂，我慌张地不敢抬头，死死盯着地板假装耳背。
林昼出奇地没有发飙，他沉着脸盯着顾宵，不疾不徐道： 顾宵，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5 林昼毕业后靠着家里打点关系，在一家企业做到了高管。
但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来他办公的地方。
一道熟悉甜美的声音响起，我怔在半空中。
原来田恬是他的助理。
刚毕业没多久的甜妹，与职场滚爬多年的帅哥上司。
性张力爆棚，不发生点什么，反而显得有点奇怪了。
隐秘不可告人的办公室恋情，格外刺激，格外诱人。
林昼本身就是爱刺激的人。
所以才会把求婚地点，定在那里…… 喔，顾宵。
好久不见。
林昼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名片，粗粗掠过一眼，随手放在一边。
顾宵没什么表情。
从破碎的只言片语里，我大概知道了他来的原因。
林昼公司与其他企业有了经济纠纷，在开庭前，顾宵接受委托过来协调一下。
他表现的仿佛是和林昼第一次见面。
若不是在看到田恬时，他的神情明显有一丝松动，我都怀疑那天如此愤怒的人是不是他了。
公事很快谈完，顾宵起身就要离开。
林昼喊住了他。
对那一拳，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顾宵侧过身，垂下眼：你想让我说什么？
道歉。
顾宵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笑了两声，随即敛去笑意，脸上慢慢爬上了狠戾。
该道歉的是谁，你心知肚明。
林昼下意识想去摸烟，掏出来后大概又想起来写字楼禁烟。
咬着牙关将烟盒收回。
顾宵。
三年了。
也该向前走了。
如果她还活着，我会爱她一辈子。
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我觉得如果她有灵，也会希望我们幸福。
你觉得呢？
顾宵似乎不愿多说，他很快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盯着不远处茶水间的田恬背影，眸光沉沉。
林昼，我真的很后悔。
放任梁月选择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6 我轻轻飘在顾宵的身后。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我能脱离林昼的引力。
顾宵上了车后就靠在车座上，拧着眉看天窗，过了很久才发动了车。
在当年他生日那件事后，我们三个的关系便不再像曾经那般和谐。
隐隐的，总有剑拔弩张的氛围。
我被夹在中间，只能努力两边协调，苦苦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友谊。
各怀鬼胎，兵荒马乱的青春潦草结束。
我和林昼上了同一所大学，顾宵去了我们遥不可及的地方。
那年暑假，顾宵郑重地向我告白。
我没有接受。
因为就在他告白的前一晚，林昼在同学聚会上喝多了，粗暴地夺走了我的初吻。
林昼直接拉着我官宣，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所有同学都在起哄叫好。
他明明也在场，明明也看到了，怎么还要我为难。
如果我答应了顾宵，林昼要怎么办。
我不能让林昼下不来台。
顾宵自那之后便极少回家，过年过节不是旅行就是学习，朋友圈的定位遍布全世界。
大学毕业后他出国留学，直到我和林昼开始谈婚事，他才回国。
他的家与他本人一样，没有繁琐装饰，极简风格，干净利落。
这是我久违地与顾宵单独相处。
上一次是林昼和我求婚前。
他的求婚，没有瞒着我，一切准备事宜都在我面前进行。
他说走惊喜那路线，万一说服不了我临时化妆打扮，留下遗憾怎么办。
林昼请了很多亲友，包括顾宵。
你真的觉得幸福吗？
那时我正在紧张地补口红，匆忙应了一声。
然而两个小时后，我死在了那里。
死在了我以为的，最幸福的时候。
顾宵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喝酒。
他的客厅，没放电视机，在正中央放了一幅挂画。
不用特意辨认我就能认出，是他偷拍我的那张照片的油画版本。
他端着空酒杯，安静地看了很久，最后起身走向淋浴间。
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衬衫扣子，我有些局促起来。
虽然他看不到我，但是此刻我正飘在他的身前。
极近。
近到我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胸肌…… 我眯起了眼，看到他白皙光洁的左胸上，有一个什么印迹。
一轮弯弯的，小月亮。
反应过来后我张大嘴，仰头看他，他此刻的视线也落在那。
几乎是同时，我俩都伸手摸上了那个纹身。
顾宵身体猛地震颤，一脸惊诧地抬头。
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要看到我了。
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聚焦在我身上。
不过那轻轻的一点，指尖确实有温热的触感，我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
想要再次尝试时，突然感到了一阵强大的牵扯力。
视野开始模糊，再次变得清晰时，我又回到了林昼身边。
而他，正在一点点将我所有存在痕迹抹去。
7 地毯，挂画，花瓶……所有我买的东西都被装进了纸箱。
田恬坐在餐桌上，摇晃着小腿。
阿昼，待会带下去扔吗？
林昼正在装我买的杯垫，闻言顿了顿。
先放车库吧。
田恬哼唧一声：好哇，你还是放不下她对不对？
林昼伸手捏了把田恬的脸。
小醋精，我对你还不够好？
女人立刻撅起嘴，勾着林昼的小臂甩了甩。
我没安全感～他们都说死去的白月光是无敌的…… 林昼脸色沉了几分，低头狠狠啃上她的唇。
她没有什么可以和你争的了。
一句话，像一把刀扎进了我的心。
我本以为我不会痛了。
这个世界到底想要我怎样呢，一次又一次，逼着我看林昼与她人相爱的模样。
分开后，林昼嗓音带了些沙哑。
下周，我去见见你爸妈。
手机震了一下，我僵硬着掏出来。
十八岁的林昼因为我没回消息不满。
怎么不回我，我们到底几岁结婚呀？
等不及了，顾宵那混蛋，后来没再缠着你了吧？
我看向三十岁的林昼浸染欲色的眸子。
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手指悬在屏幕上，我缓缓输入，最后点了发送。
30岁结婚哦～不过不是和我，是一个甜美的小女生。
发出去后，立刻收到了他十几个问号。
我闭了闭眼，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顾宵胸口那个月亮纹身。
林昼，顾宵在你身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