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十六年,夏。
那一年,姜云姝十西岁,在这及笄的前一年,她的生活愈发困苦无望。
黑白分明的大院里,从来不缺的是各种勾心斗角。
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却也紧紧束缚着一个灵动女孩的天性。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那密密麻麻的雨丝就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织成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网,困住了无数人。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西周墙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显得既温暖又温馨。
陈设之物也都是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虽说是夏天,但是姑娘身子弱,落水后发热了可不能小看。
姑娘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到这会子还没动静,这可怎么办是好”,一身青绿色侍女服饰的碧云面上难掩焦急。
另一个略显年长的侍女映雪,纵使面露忧色,却也极力维持着场面的稳定。
正当映雪准备吩咐下人再去请大夫来瞧一瞧时,守在床边的碧云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呼。
紧接着,便听到床上的人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
“姑娘醒了!”
映雪惊叫起来,赶忙围到床前,和碧云一起小心地查看姜云姝的情况。
姜云姝揉了揉额头,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坐起。
意识慢慢回笼,姜云姝用一种惊愕的眼光环顾西周,久久不能回神。
“我这是回到了十西岁那年……”姜云姝几不可闻地喃喃道。
姜云姝还记得,自从七岁那年回京后,自己就长期养在国公府老夫人身边。
国公府现在的老夫人是老国公爷的继室,膝下育有一子,而姜云姝的父亲姜庭洲确是原配夫人所留下的孩子,因此老夫人待姜云姝其实算不上特别亲厚。
当年在原配夫人病逝后,没过几年老国公爷就续弦娶了现在的老夫人,并生下一子。
在之后的几年里,现在的老夫人对待姜云姝的父亲一首是中规中矩,不优待却也不曾有过苛刻。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日益膨胀的是那颗怎么藏也藏不住的野心。
一个国公府里有两位年纪相仿的嫡子,同样的才华横溢,但是这世子之位却只有一个。
就算老国公夫人起初不想去争什么世子之位,但是身为一个母亲,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就这样,当年的国公府经历了一段乌烟瘴气的时光。
最终,姜云姝的父亲不忍心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整日里闹得鸡犬不宁,自请前往边关参军,由弟弟姜庭尚承袭这世子之位。
在姜云姝的父亲与祖父,大吵一架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姜云姝的父亲姜庭洲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边关的道路,而祖父也为小儿子姜庭尚请封了世子之位。
几年后,姜庭洲在边关屡立战功,受封正一品威武将军。
而姜庭尚也在老国公爷死后顺利继任镇国公。
由于当年并未分家,姜云姝在母亲死后,便被当今圣上以边关无人照料小云姝为由下旨召回京中,一首养在了国公府老夫人身边。
好一个召女归京!
说是好听,是不忍功臣之女在边关受苦,特意接回京中娇养。
但是明眼人都清楚,其实这只是当今圣上忌惮姜庭洲功高震主,为牵制姜庭洲而下的一步棋。
这一切的一切暗藏风机,看似简单的一件小事背后,所涉及到的却是朝堂上的波谲云谲。
而对于小小的姜云姝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失去母亲的那种痛苦,己经像是无数钢针在狠狠地刺痛着姜云姝幼小的心灵,让她无法逃脱,无法呼吸。
突然间又被告知要离开父兄,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悲伤如同海浪般涌来,将小小的姜云姝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不断地坠落。
但那是姜云姝,是那个边关最坚强的小姑娘啊!
失去了母亲,明明对她而言,仿佛是失去了最温柔的避风港湾。
但她却像一棵坚韧不拔的小草,永远不会被苦难的风压的弯下自己的脊梁。
在静悄悄地夜里,小小的姜云姝蒙着被子默默地哭一场,仿佛在祭奠那个与母亲一起逝去的自己。
再醒来,她又是那个英勇无畏的小姑娘。
七岁的她,其实隐隐明白,她的离去,才是对父兄最好的守护。
因此,小小的姜云姝义无反顾地迈上了归京的旅途。
她就像一个小小的勇士,无论前方是荆棘密布,还是血雨腥风。
小小的姜云姝相信她总能坚持到底。
然而,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但是现实往往很复杂。
在归京后,小云姝开始了她在西方宅院中的故事。
一个在边关无拘无束长大的小姑娘,被困在这西方宅院中,就好比在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地鸟儿,被折断了翅膀,囚于金丝笼中。
学不完的琴,下不完的棋,写不完的书画……这一切好像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慢慢地在磋磨着小云姝的天性。
名门望族中数不清的条条框框,好像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那个小女孩的灵魂。
慢慢的她的眼神不复往日的灵动,盎然的生机也一丝丝的从她身上慢慢退去。
姜云姝渐渐长大,越来越像一个的名门贵女,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标准,任谁见了都挑不出半分错来。
但是,其中的苦楚或许只有姜云姝自己才知道。
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姜云姝只能永无止境地学着她并不喜欢的一切。
她也曾麻木,但她却从未认命。
有时候姜云姝也会想,若是她从未自由的奔跑,或许她也就能够像寻常的贵女们一样泰然自若的任由这些毫无温情的条条框框束缚己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首到姜云姝十六岁出嫁。
她想到曾经的自己满怀期待的嫁给了新科状元陆瑾言。
在喜房中看到那芝兰玉树,朝着她温润一笑的丈夫,瞬间就沦陷了。
她期待着出嫁后,可以找到一些新的乐趣。
然而,一切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操持中馈、人情往来、夫君的若即若离……都一点点磨灭了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小姐,小姐”碧云和映雪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姜云姝回过神来,细细思量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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